只此青绿

　　周末回老家，发现乡亲们都在谈论葛旺老人。侄女表情夸张地对我说：“下周村里办民俗活动，他老人家捐赠一万元。一万元啊！他要请村民看一场歌仔戏。”听完此话，我的第一反应是：葛伯是不是老糊涂了？一万元，他得卖多少菜啊？葛伯已九十出头，十年前老伴离世后，他执意要住在老房子，不愿搬去与儿子儿媳同住。多年来，他独自打理着菜地和草药圃。每天清早，葛伯都会将新鲜的蔬菜绑成一捆一捆，拿到集市上卖。不管什么菜，每捆都只卖2元。找他买菜的村民对他说：“这么好的菜，才卖2元，您这是半卖半送呀。”葛伯总是笑着回应：“你们爱吃就好。”

　　关于捐赠的事，我带着疑惑向大姐求证。大姐说，葛伯才没老糊涂呢！他说自己是个外乡人，因战乱与父母走散，流浪到我们村，被好心的葛根夫妇收养，葛根夫妇没有儿子，将他视如己出，村民也从来没有因为他是外乡人而歧视他。新中国成立后，他结婚成家，分到了和其他村民一样的土地。如今，他的三个儿子也成家立业，生活幸福。他一直有个心愿，想报答村民。

　　其实，葛伯一直默默地回报村民。他的养父葛根是村里的“土医生”，家里的庭院里种着各种各样的中草药材，葛旺好学又勤勉，掌握了许多中草药治病的方法。养父母去世后，葛伯继续打点家里的草药圃，村民有个头疼脑热，或者被蛇咬、烫伤、刀伤，家里的孩子身上长疔疮等，大家最先想到的就是：找葛伯！记得小时候，我的额头上长了一个又大又红的疮，妈妈带着我去找他，还带了几个鸡蛋作为谢礼。葛伯从他家的木棉树上摘了一把叶子，说将叶子捣碎，加点稀饭和红糖拌匀，睡觉时敷，敷个两三次就好了。他硬是不肯收下妈妈带去的鸡蛋，笑笑地说：“都是邻居，不用客气，我自己也养了一大群鸡鸭。”不管哪个村民找他求医问药，他都热心相助，从不收谢礼。葛伯不仅教村民怎么用药，有时还会让我们带几株草药种在自家院子里，以备不时之需。在葛伯的帮带下，村民多多少少懂得了一些治病的土方子。我从小就知道开着美丽花朵的木棉树，它的树叶和花都可以入药；乡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鬼针草烧水喝，可治疗肠炎和细菌性痢疾；被烫伤的话，则可将柴灶上的铁锅刮下一些灰来，加点红糖拌匀，敷在红肿处，疗效极佳……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，葛伯可是村民的贵人，不收费的“名医”！

　　今年，一向硬朗的葛伯，身板明显弯了些，他每天依然提着一捆蔬菜去卖，他的步伐有些缓慢了，但每一步还是那样坚定。大姐说，葛伯很倔强，不听晚辈的劝，依然独居，难道他不会孤单吗？我暗自思忖着，一个怀着感恩之心、乐于助人、淡泊名利的老人，大概是不会觉得孤单的吧？他的生活热闹着呢，因为他心里总装着村里的大家伙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