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沐

　　楼下传来割草机的阵阵轰鸣，起初我没在意，过了一会儿，我突然想到我种在楼下的山药苗，赶紧冲下楼。果然，蛾虫飞舞、草叶四溅，一位工人正在剪草。万幸的是，他剪的是隔壁栋的草坪。

　　等到他收尾，关掉割草机，我上前搭讪：“辛苦了！请问我们那栋楼下的草坪也要剪吗？”“现在下班了，明天再接着剪。”大叔挺和气的，我赶紧央求他：“明天别把这几棵苗剪掉行吗？”“这种的啥？”他好奇地走上前。“是山药苗，从老家带来的山药放在家里发芽了，我就种起来。”看到那三棵灰不溜秋的苗，脸上溅满草沫子的大叔笑了，答应了我的要求。

　　大叔走后，我凑近我的山药苗，几天不见，它们又长长了，光溜溜的茎，正斜着探向旁边的桂花树。我知道，该插杆了。我在楼下转悠，寻找小木棍之类的东西。雨季来临，植物疯长，墙角处不大的地方，三叶草像绿绒毯一般蔓延开来，黄花菜叶子像发辫般丛丛散开……在芭蕉树下，我找着了两根干树枝，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地很松软，我轻轻一插——这下好了，柔软的山药藤有攀身之所依了。

　　山药是我从老家江西上饶带来的，每次回家，汽车的后备厢都满满当当的，得用好长时间才能“解决”。这不，放在厨房角落的山药长出了数个粉红的小芽。“要赶紧吃了。”先生边说边要掰掉那几颗芽。我赶紧阻止：“不！切下来，种在楼下草地上。”这瞬间而起的念头，应是出于农家女儿潜藏的惯性吧。与泥土打过交道的人，即使后来远离了，有些东西也深深地种在心里。

　　山药在老家叫大板薯，是除稻米外最常见的主食。蒸番薯、煨马铃薯、煮大板薯，是主食，也可作菜。可以这么说，我们是被“薯”养大的。小时候，我很爱跟着大人去大板薯地。夏天，父亲给大板薯搭了架子，纤细的绿茎缠绕在架子上，很快，叶子便爬满了架子，远远望去，像一顶顶密不透风的绿帐篷。薯地干燥，我们在架子下钻进钻出，找猪草、捉迷藏，薯叶不像讨厌的芋头叶子，汁液很容易沾衣服上，洗也洗不掉。薯架永远是干干净净、清清爽爽的，有时候，我们也在架下看书、避雨。秋天，藤架上突然冒出许多灰褐色的薯豆，如蚕豆般大小，一颗颗缀在翠绿的叶子间。我们把薯豆摘下来，装满一兜，母亲蒸了，或是炒了，都是美味。

　　往事不可追，眼下的山药苗寄托了我一片思乡之情，多么希望秋天来临时，它能结出许多薯豆，那将是对我最大的慰藉。